王嫂死了,来到阴间办理登记手续时,才知道这里还是一千多年以前的古代。管事的说,由于阎王想长久做下去,把阴间的时间调慢了一半,到现在跟阳间拉开了好长年月。他问王嫂:“你年纪还轻,怎么这么早上我这里报到啊?”
“我一直有慢性病。我丈夫死得早,可我那小海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昨天公安局来人,抓了小海还要搜查,说是小海吸食白粉。我听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来到了这儿。”
“什么是白粉?”
“说是海洛因。”
“什么叫海洛因?”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毒的。我想不通,我儿子好好的干吗要吃有毒的东西。”
管事的见王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再问了,简单地把阴间的规矩给她说了说,并且告诉她,由于王嫂五十未到,所以在阴间的第一年里可以有三次回阳间探望亲人的机会,每次一星期,过期作废。
听说有这等好事,王嫂悲喜过望,她草草安顿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向管事的申请了第一次“探亲假”。
来到熟悉的小区,看到熟悉的邻里,王嫂赶紧向他们打招呼,可大家却不搭理她。王嫂意识到自己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她只得往家里飘去。家里空无一人,破旧的陈设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样,在小饭桌一边的墙上,挂了一幅她的照片,用黑色镜框镶着。那是自己的遗像,可能是亲戚们帮着张罗的。
经多处探听,王嫂得知儿子小海被收在戒毒所接受强制戒毒。她去看了小海多次,见他在里面倒也老实,便稍稍放了一下心。她又探知儿子要在里面戒毒六个月,看看一个星期差不多了,便只得回归阴间。
管事的一见王嫂回来:“哎,才半个星期你就回来了,你自己放弃的我可不补。”王嫂这才想起,阴间的时间比阳间慢一半,一个星期的假其实在阳间可以呆两个星期。管事的开导她:“你也别愁眉苦脸的,既然来了这里,就安心住下来。你来时,你亲戚没少烧纸钱给你吧?”
“我在那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过我来时我大哥小姨倒给我烧了不少钱。”
“这不行了?你在这里就不愁吃穿了。噢,对了!”他想起了什么,“你儿子吃的那个叫什么海洛因,我搞清楚了。前两天来了一个被那边枪毙的毒犯,他告诉我,海洛因是毒品,吸了要上瘾的。”
“我儿子现在就在戒毒所强制戒毒呢。”
“现在的人呐,我们那时可真没法比了。我那时弄点蒙汗药给别人吃已经够得上大罪了,也不过蒙倒人家让他睡一觉而已。”
“吃了蒙汗药只是睡觉吗?你还有吗?买我一点。”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我在那边听管教的说,吸食毒品不容易说戒就戒的,要真戒不了,我儿子即便放出来还会重新进去。倒不如下次我拿点蒙汗药给他吃,让他在家睡觉,少出去惹事。”
管事的见有利可图,也乐得答应。于是王嫂用两包草纸灰买了一包蒙汗药。
三个来月后,王嫂算算那边半年差不多了,她儿子小海应该从戒毒所放出来了,于是她向管事的请了第二次“探亲假”。
小海果然回来了。王嫂禁不住哭着扑向小海,可小海对王嫂的回来毫不觉察,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水便发起了愣。王嫂没有办法,只得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小海。
就这样,身处两个世界的母子在同一间屋子里度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然而一个星期不到,小海的举动着实让王嫂震惊不已。这天,小海上银行取出了家里仅有的几千元积蓄。晚上,小海又出门在游戏机房旁边的弄堂口用三百元钱向一个中年人买了一小包东西,王嫂在旁边听得明白,小海买的是白粉。
王嫂心急如焚,跟小海回到家,她突然想起在阴间买的那包蒙汗药。趁小海洗澡时,王嫂偷偷地把白粉换成了蒙汗药。
小海洗完澡,就半躺在床上吸食起蒙汗药,没一会儿工夫,他就头一歪躺倒在床上睡着了。王嫂长嘘一口,儿子不吸毒品比什么都好。
一连几天,小海没再碰白粉,而去外面找工作。王嫂看了很高兴,儿子开始学好了。可几天下来,工作没找着,晚上小海又拿出了白粉,王嫂坐在床头端祥着小海,两滴眼泪真真地滚落在被单上。
转眼两个星期快过去了,王嫂着急万分。儿子工作没找着,隔几天还要毒瘾发作,他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在王嫂临走的最后一天,居委干部突然找到小海,说帮小海在批发公司找到一份管理商品的工作,小海很高兴,王嫂更高兴,她可以稍感安慰地回到阴间去了。
按着思念儿子的心情,王嫂恨不得立即请第三次“探亲假”,可这是最后一次了,要是早早地用掉,她和儿子可真的要天地隔绝了,她决定把最后的假期放到年底。
熬啊熬啊,终于到年底了。王嫂归心似箭,她找到管事的,请了最后一次“探亲假”,她还没忘了用几包草纸灰又向管事的买了些蒙汗药。
王嫂又见到了儿子小海,小海已在批发公司工作快一年了,他已是公司的业务骨干,很得领导器重。王嫂由衷地为儿子高兴,她相信儿子的曾经失足是由于自己关心不够的结果,毕竟小海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青年。
但是王嫂还是有点不放心,她又趁小海洗澡时轻轻翻起小海的枕头,一包白粉赫然压在底下!这是真白粉还是上次换成的蒙汗药?王嫂不敢肯定。管它是什么呢,反正临来时又买了些蒙汗药,王嫂快速地又给小海调了包。
小海洗完澡出来,但他并没有动枕下的白粉,坐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就熄灯睡觉了。王嫂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小海酣睡的面庞一动不动,一直看到第二天天色微明。白天,王嫂随小海到公司里看了看,看到小海勤勤恳恳,工作干练,她确信儿子真的学好了。
在小海不知不觉中,王嫂陪小海度过了一个星期。虽然和儿子身处阴阳两界,但王嫂已没有了先前悲苦的感觉,看着儿子出息得有模有样,王嫂满心的欢喜。
但是曾经的噩梦却再度发生。这天,小海休息在家,警察突然又来搜查,当场从小海枕头底下搜出一包白粉,小海再次被请进了公安局。
王嫂欲哭无泪,她懊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把那东西藏起来,反正小海也不吸食这东西了。可她无能为力,连说句话的份也没有。她只得紧紧地跟在小海身后,和儿子一起上公安局。
不论警察如何问话,小海只是坐着沉默不语。王嫂又恨又急,怪儿子为什么不向警察说明自己已不吃毒品了,起码申辩几句也好啊。
正在僵持的时候,又一个警察进来把审问的两个警察叫到了门边:“经检验,那包白粉没有毒性,是面粉。”
“什么?面粉?”
“我询问了戒毒所,他们主张对当事人作进一步的身体检查。”
经严格的检查,小海被释放。专家告诉警察,小海已在一年多前就完全戒除了毒瘾,或许用了某种辅助药物。对于警察在小海枕头底下发现一包面粉的疑惑,专家解释这仅仅是一种心理依赖。
王嫂也有些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听说小海真的戒除了毒瘾,没什么事了,她喜出望外,开开心心地随小海回了家。
第二天,警察特意到小区里说明情况,撤消对小海的监管,小海可以正常的工作生活了。
王嫂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转眼两个星期过去了,王嫂别无选择,含泪离去。临走前,她又端详着小海的脸庞坐了整整一晚上。
到阴间报到时,管事的问王嫂:“你再也不能回阳间了,你放心你儿子吗?”王嫂释然一笑:“我儿子工作生活都很好,毒瘾也戒掉了。对了,你上次卖给我的怎么是面粉?”管事的一脸尴尬,原来他看王嫂好欺负,第一次卖给王嫂的是真的蒙汗药,第二次王嫂又来买,他就抓了一些白面糊弄王嫂。在阴间,蒙汗药也是很值钱的。
这天,身处阳间的小海突然发现母亲的遗像上滴落下两行水珠,滚落在桌子上,他禁不住叫了声:“妈!是我害了你呀!”泪水就模糊了双眼,他知道,母亲王嫂再也不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