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道不明。
是因为他的凌云万丈才,
还是为他的至情终不悔,
抑或是尚美的纯真性灵。
说不清,道不明。
总之是为他,倾倒众生。
连黛玉那样的高度精神洁癖者,
都爱他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他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李商隐,
他的诗总有一天你想要翻出来,重新读一读。
李商隐(约813年-约858年)
字义山,号玉溪生、樊南生
晚唐最出色的诗人之一
写尽无题诗,最是有情人
李商隐最好的诗大都叫“无题”。 所谓“无题”,并非无题,题不足以名之也。 就像这首传颂度颇高的名作:
《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作家三书说,诗的美感首先来自于语言,每个词的声音特质,一个句子里词与词韵的契机,句子与句子流转的节奏,以及由此唤起的心灵图景,都涉及到读汉诗的审美体验。
而李商隐恰是“运词造境”的妙手。“昨夜”两度被呼唤,渲染了追忆抒情的氛围基调,“星辰”“画楼”“春酒暖”“蜡灯红”勾勒出笑语喧哗的宴会胜景。 席间,一段“目成”的爱情悄然发生,即使隔着座位,也能感到“心有灵犀”,不需要小心试探,更不需要说出口的表白。
只可惜,随着一声敲响的晨鼓,暗生的情愫被打断开始消散。昨夜再美好,也短暂如同幻梦,内心再眷恋,也只能“嗟余听鼓应官去”,像飘转不定的蓬草,落回到现实中点卯应差。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与同代诗人相比,李商隐的诗着墨“现实世界”少,更擅长凭借天赋、直觉和绮丽的幻想创造看不见的真实。也因此,很多人觉得他的诗非常难懂。
比如大家常常会背的《锦瑟》,历来,对它的解读莫衷一是。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有人说,这是李商隐悼念爱妻王氏的诗,看到素女弹五十弦瑟而触景生情,又借“庄周化蝶”“杜鹃啼血”的典故暗示妻子的凋零。情已逝,珍珠为之落泪,明玉为之感伤,无尽追思竟成无可奈何的惘然。
也有人说,这是诗人对华年不再的感伤,以明珠宝玉比喻自己的才能,奈何岁月催人老,每每回思,一切都是惘然。
解读方式不同,但字字珠玑的美却是共识。更何况, 诗并非一定要懂,如果读的时候,你觉得它婉约,它深情,它触发了你心中的共鸣,这就足够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世人都道他一生多情,多情又浓情,虽笔下华丽流转,亦可见朦胧之真情。
他写“绝人间而去”的嫦娥 ,
似乎在写长夜中每一颗漫游的、寻不到边际的孤独灵魂。
《嫦娥》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嫦娥离开人间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悲欢离合。她永远长生不死,并承受由此带来的寂寞:再也没有对话的人,再也没有来往的人。下边是无边的碧海,上边是无际的青天,她在天上是冷落的,是没有人答应、理会的,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叶嘉莹点评道: “碧海青天”之孤绝既已令人深悲深恨,而复益之以夜夜,则一夜复一夜,一年复一年,此深悲沉恨乃竟将长此而终古。
他写羁旅途中绵长的夜雨 ,
沾惹着温情的期许,读来反而更增感伤:
《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场夜雨,淅淅沥沥,涨满了秋池。巴山、楚水、窗烛、归期未期、暗夜连雨……世间所有的情话,似都落在这痴缠朦胧的意境中,滴滴答答,教人心绪起落。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共坐西窗下,剪烛长谈?到了那个时候,我要好好跟你说说,今夜于巴山作客,听着屋檐飞雨,心中思念你是何等滋味。
他写难以禁受的离别之痛 ,
不到极处不罢休。
《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有情人的分离,那份聚而不得的无力感,如东风无法挽留凋谢的花朵,满心期许,还是落空。思念是沉重的,如春蚕吐丝,如蜡烛燃尽,到最后一刻,至死方休;思念也伴随人的容颜暗换,担忧如云的鬓发改变了颜色,青春的容颜已然不再。
李商隐写到此处,不可谓不荒凉。
好在,骨子里的他终归不决绝。
尾声处安排了一只携希望的青鸟,无路可通,鸟儿作你的眼为你探看;相会无期,鸟儿作你的翼,带你去爱的人那里诉一诉思念。
文 | 央视新闻《夜读》